手繪瓷器無價 兩地匠心命運二分
勾勒花紋，細細填色，數十小時後，一件手繪瓷器才能在師傅筆下誕生。手繪、蓋印、貼花，至今機械冒現，工時不再以時計，設計亦喪失其獨特。由傳統廣彩至本港燒瓷，手繪瓷器市場不斷擴張，可是香港願意以筆描心的匠人卻逐漸減少。
記者：李羿瑩 胡謖 陳嘉雯 吳鎧均
攝影：李羿瑩 胡謖 李詩慧
編輯：陳嘉杰
版面編輯：崔嘉兒
清朝外商在廣州貿易時，對私人定製瓷器很感興趣，但瓷器重鎮江西景德鎮遙遠，瓷商於是聘請景德鎮工匠來廣工作，廣彩由此聞名。曹志雄爺爺發覺手繪瓷器有利可圖，但內地軍閥割據，遂遷址香港，聘用廣州瓷器工匠來港，1928 年於九龍城蒲崗村道開辦粵東磁廠，多年遷址三次，終於 1987 年遷至九龍灣現址。
傳統的瓷碟也會有可愛的圖案。
技藝複雜 難批量生產
粵東磁廠為現時本港唯一手繪瓷器廠家，由第三代繼承人曹志雄主管。眼見其他港廠遷回內地，他仍然堅持留守在港。「僅第一手的設計在粵東完成，其餘會給內地廠家做。香港現已不適合發展手工業，因成本貴、租金高，很難達到收支平衡。」
十多名現職師傅中，僅四人懂得畫圖，因此現時多由蓋印代替手繪，另外亦會採用貼花技術，即將圖片印製在畫紙，貼在瓷器表面燒製。不過，瓷器質感遠不及手繪，「有外國客人想來訂製家族徽章，希望廠家可以手繪製作。」手繪瓷器圖案多樣，顏料用料亦有分別，所以製作成本和定價都較機械製高。如廠內譚師傅繪畫功底深厚，出自他筆下的瓷器碗售價可達三萬港元。
「廠裡瓷器賣出一件少一件。以前磁廠是七成出口，三成營銷，現在相反。」粵東磁廠現時除接受香港中高檔訂造單外，也會接酒店生意，例如設計四季酒店的瓷碟標誌。
廣彩工序複雜，上一代的師傅可在廠內工作十幾個小時，但現今年輕人沒耐心學畫廣彩，大多只為興趣。「這代的人無法掌握廣彩，香港手繪瓷器工藝應會後繼無人。」他感歎，香港手工業辛苦又不賺錢，不會考慮讓下一代接手。
工業衰落 苦撐轉型
藍嬌在新加坡跟師傅林漢超學手繪瓷器，其後兩人相愛結婚。回港不久，她便在坪洲開辦超記瓷器。開業初期，夫婦二人一手包攬所有業務。後來生意漸多，二人才考慮聘請工匠。興盛時期，超記瓷器就擁近三、四十位工匠。
其後本港工業衰落，超記瓷器生意冷淡，林漢超決定出外打工，藍嬌則留守店舖幫忙，但生意還是未見起色。「手繪瓷器賺不到錢，很多伙計都出去愉景灣等地做保安員，行業規模慢慢縮窄。」直至 2008 年有合夥人願意分攤鋪租，並建議超記瓷器轉營工作坊，藍嬌才放下結業的念頭。
開業以來，超記瓷器成本最大為買貨。以往為節省開支，二人會親自到中上環購買白瓷。如今連賣白瓷的店舖亦生意艱難，缺乏新款式，加上來回船費，平均一件白瓷成本需 20至 30 元。加上每月 1000 元的店舖租金和燒瓷電費，工作坊收費亦須上調。以往兩個瓷器收費 150 元，如今一個瓷器就要 180 元。
林漢超前年離世，合夥人亦不常來，平時藍嬌獨撐店舖，手繪瓷器亦成閒時作品，偶爾會對外出售。「我已經七十三歲了，不會再想傳承的事。」她只表示，若有年輕人願意就可接手，亦不強求。
製作成本低 市場潛力大
台灣文創風氣較本港興盛,瓷業命運亦截然不同。三年前念念開辦工作室想念念，起初在網上銷售自主設計的手繪瓷器，後來開始接客製訂單，至今每月接 50 至 100 個訂單不等，單件瓷器利潤約為 500 到 900元新台幣（約 133 至 240 港元），每月平均能賺兩萬到六萬新台幣（約5,307 至 15,921 港元）。工作室客源年齡介乎 20 到 40 歲，主要來自台灣本地，也有來自香港、美國等地的客人。
來自台灣的念念，有不少動物圖案的瓷器作品。
台灣手繪瓷器製作成本不高，一 個瓷碟成本約需 30 元至 100 元新台幣（約 8 至 27 港元），但製作需時14 至 20 天。光是手繪一件陶瓷茶具，待完成草稿、上色、定色、烘烤，已要花上三天，因此念念認為手繪瓷器難以大量生產，亦難創造高收入。
日漸成熟的 3D 打印技術衝擊想念念的業務，不過念念仍感樂觀，「手繪圖案的手感及紋理，機製難以取代。」台灣手繪瓷器行業競爭少，市場潛力大，手繪瓷器商店在 Pinkoi亦有增加趨勢，目前約有 10 家店。念念透露未來或與複合式咖啡館或文創機構合作，接受更多客製訂單與提供教學，保持競爭力。
高端設計撞板
2001 年在美國創立，2003 年回到台灣的法藍瓷與想念念不同，走高端瓷器路線，融合中西方文化，結合浮雕藝術，吸引不少顧客支持，如今中台兩地設生產工廠。
法藍瓷的品牌公關林修怡指，公司客人約 40 至 60 歲，顧客分別買來自用、收藏或送禮。法藍瓷會按照年度主題設計產品，再把圖稿發去各區區經理。在評估該區市場反應後，公司會結合意見，再決定是否將作品投入生產。生產成本最高的環節在於將平面圖轉為立體模型，「設計師交圖稿到雕模師手上，再靠雕模師的功力展現圖案。」林修怡續道，「光是這個環節已經要花三個月、四個月或是更久的時間。」
為展現更精準的造工，法藍瓷採用 3D 打印技術製作瓷器。設計師利用電腦設計，圖案打印出來後，工匠會翻制石膏模、灌入泥漿、燒製，再用手繪或噴槍上色，並利用保護塗料保持圖案幾百年不褪，再次燒製後，整個作品就完成。從設計到成品，約費時六個月。然而法藍瓷連續兩年虧損，去年裁走 25% 員工，「近幾年遇到一些困難，但我們也在努力突破。台灣有很多小陶瓷品牌，都是我們的學習對象。」
兩地的手繪瓷器工匠皆在追求效率的市場下掙扎：粵東磁廠苦苦堅持，超記瓷器被迫轉型，想念念競爭漸激烈，法藍瓷經營碰壁，但風雨不改的是做好手繪瓷器的匠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