窮人英雄陳灼明

在深水埗北河街，有一個傻佬開飯店，為造福低下階層，賣平燒臘、派飯，卻被官員矛頭直指「助長露宿者」。他的餐廳價目表上，碟頭飯仍是「2」字開頭，在香港萬中無一。他說：「我會做到自己走不動的時候。」這位傻佬，正是明哥——陳灼明。

記者：何丹王鳳萍唐芷瑩

編輯：陳伽泓袁楚楚

攝影：陳浩然

明哥的事跡無人不曉，他在深水埗開設「北河燒臘飯店」，被喻為良心飯堂。社會認定，明哥是大善人。他時刻自我警剔：「我不是做生意，是開飯堂。」原來這念頭，早在他童年奠定。

一頓飽飯，改變明哥的一生，更因此為無數人的生命帶來希望。

明哥兒時在內地生活，有七兄弟姐妹，14歲時父親過世，母親從此擔起頭家。他憶述：「當時她的工資只夠每月繳租和買些柴、米、油、鹽，連買菜的錢也沒多少，遑論交學費了。」因此，每逢放假時，明哥和兄弟姐妹會撿柴變賣，賺到的錢用來買菜。對明哥而言，穿新衣服是奢侈的，那時他的衣服多是鄰居家的孩子穿過的。

上世紀典型的捱窮故事。但明哥卻沒像很多同輩一樣，自此只顧在社會向上爬。沒飯吃的艱苦日子讓明哥領悟到，哪怕只是一頓簡單的飯，都可能隨時改變低下階層的一生，尤其在香港這個貧富懸殊的社會。因此，在明哥的飯堂裡，五、六十元就可以解決一日三餐。他自信道：「社會幫過我，我也要回饋社會。」

兩遇困境　好心有好報

在香港要行善，談何容易。明哥透露，飯店曾經歷兩次危機，幾乎做不住。

明哥呆望遠方，憶起滄桑往事：「2001年，是最困難。」當時香港經濟處於低谷，生意慘淡，加上投資拍檔相繼離去，只剩明哥一人。為堅持下去，明哥惟有另覓拍檔，幸獲有好心人注資，他才嘗試開始派飯給露宿者。

令人意外的是，第二次危機，與最低工資有關。2010年最低工資實施後，員工時薪要從24元提升至28元，額外成本高達2萬元。明哥坦言：「當時曾考慮不要做下去，因為股東也要維持生計。」加上他堅持以低價出售食物，艱苦經營，只能勉強維持收支平衡。幸運之神再次眷顧他，再有熱心市民捐款，加上與「平等分享行動」合作，讓他屹立到今天。

熬過難關，「北河」開始聲名大噪，街坊慕名而至買平飯。義工團一直壯大，更多露宿者及劏房戶獲得溫飽。但明哥沒因累積名氣而大變，反而向社會作出承諾，只要餐廳的收入夠繳租和發工資，就不會加價。以三餸飯為例，三年來都只售22元，他笑言：「是派飯拯救了飯店！」

不用頒發「感動香港」獎狀，明哥的舉動早已感化各階層人士，而他亦有被感動的時候。他說：「有個吸毒的露宿者，改過自新後，向餐廳捐贈了500元，讓我幫助其他露宿者。金額雖然不多，但也是一份心意。最緊要他有這種精神。」這時明哥的眼神雀躍，「施比受更有福」的真義，可能就是如此。

無限支援靠背後二人

明哥的太大(右二)，從沒計較丈夫做蝕本生意，更風雨不改的到店內幫忙。

雖然有艱難的時刻，但明哥並非孤軍作戰。俗話說，每個成功男人背後，都有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人。明哥幸福地說：「我有兩個女人。」正是他的太太和將應付文憑試的女兒。「太太和我並肩作戰，她從沒反對我派飯，照顧街坊，我們一起經歷了最困難的時期。」

談到女兒，鐵漢的皺紋更頓時從眉頭一直深鎖的臉頰消失，露出一排「煙屎牙」，笑不攏嘴。明哥沒有刻意培育女兒接手飯店，反而鼓勵她向自己理想進發。不過，附帶一項要求：「她想問我拿錢去學校交流團的話，就要多多到飯店幫手做義工。」現在，她的女兒週末也會自發來飯店幫忙。

永不言休盼有接班人

對我們這一輩年輕人，明哥有一個願望，希望更多青年人參與義工服務，感受低下階層的生活，培養社會下一代的愛心。他提點小記：「希望你們將來步入社會後可以薪火相傳，繼續幫助低下階層。」

至於「北河」精神能否延續？原來明哥心中早有盤算：「有觀察伙記的表現，做生意的人才是有的，但我希望我的接班人是個有愛心的廚師，可以應付派飯和飯店運作。不過暫時還在培養中。」他稱，如果早點找到接班人，他會退居二線。

做好事，仿彿他的終生職業。他定一定神，告訴我們：「我想自己會做到走不動的時候才停下來。」

後記

明哥說話聲音低沉，但總是面帶笑容，言談舉止溫和。他的面龐上，歲月留下的痕跡一目了然。訪問完結後，明哥點起煙，深深吸了一口，呼出的煙圈籠罩他的面容。那燦爛的笑容模糊了，反而他的眼睛開始說話，悄無聲息地說著他的故事……當小記和攝影師準備離開之際，一直靜靜遙望明哥做訪問的明嫂突然走過來，把我們的目光引向明哥餐廳內一個牆上的告示牌說：「你們看，明明寫著『禁止吸煙』啊！」刀槍不入的明哥也有死穴，一邊擠出尷尬笑容，另一邊廂繼續吞雲吐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