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馬丁和DiDi本來只是普通的上班族,兩人誤打誤撞,竟闖進「譯樂園」,成為電影譯名撰稿員!電影業界出奇地有趣,司馬丁和DiDi不但要為外語片譯出戲名,甚至要力保票房!在漫長的「度名」旅程中,他們不但尋得樂趣,還悟到更深的人生道理……



記者:陸 霖 孔詠珊
攝影:李詩慧
編輯:江仲妤 劉卓姿 陳琬珺
版面編輯:馮家淇

  「現時電影不斷翻拍續集,所以(譯名)只須加兩、三字,或者『新』字,所以不難。但如果只寫這些,我拿份人工會慚愧。」電影譯名既取其義,亦合其意,但要令譯名獲人傳頌,譯名撰稿員要腦力全開,發想創意,千百譯名選一。候選譯名想得太多,滿意的結果卻難出一二,工作於安樂影片的司馬丁看化譯名工業:「無原則的,不要太執著,只不過是一場遊戲。」

  百老匯電影中心節目策劃DiDi坐在司馬丁身旁,不像他般情緒高漲,但同樣要為譯名思前想後。主要從事各類電影節的獨立電影,規限較少,但難度絲毫不減,「最重要是讓觀眾記得。一星期上映這麼多電影,觀眾要如何記得你?」

力抗悶局 呃LIKE不能重覆

  《奪命西》(《A Million Ways to Die in the West》)、《作死不離三兄弟》(《3 Idiots》)、《鬼魅山房》(《Silent Hill》)……優質電影譯名能深入民心,背後功臣司馬丁卻是半途出家,「我本身讀生物系,在研究室中研究DNA,是一個好理性和內向的人。但命運不能解釋,緣分亦不能控制。」他本想嘗試市場策劃,寄信自薦後,卻成了電影譯名撰稿員。
「當初要一次創作20至30個譯名,要不斷修改,要好用力去創作。」司馬丁設計《鬼魅山房》譯名時,從「山」想起,想到雍雅山房,再逐步重組砌字,「上司說我很用力,剛好被我撞中一個,好幸運。」

  電影系出身的DiDi先從短期工暸解譯名構思過程,再經介紹正式入行,至今為不同獨立電影設計譯名,往往須一次過構思二十多個戲名。「香港譯名是華語地區最好,因廣東話較靈活多變,玩味元素較多,也不會太注重英文原名。」中台譯名各有風格,但在她眼中卻是無趣,「以《La La Land》為例,台灣譯作《樂來越愛你》,雖然香港譯名(《星聲夢裡人》)都不是太好,但歌舞在香港早已建立以『星聲』為名的形象。」

  「《星聲動物園》(《Sing》)出自我手筆,」司馬丁亦有構思過類似譯名,「改名時就已知一定會被採用。當然我都想改一些有趣名稱,但不容易被人接受。」電影劇情萬變不離其宗,但譯名卻不能止步不前,「(同一模式)用得太多便會欠缺新意和令人反感,人們會覺得我已經看過。」在司馬丁眼中,譯名藝術是矛盾,既要讓人很快知道電影內容,又不能讓人感到悶,「現時要『呃Like』(吸引人點讃),人們要一秒便知道內容,這是時代問題。」

  譯名新奇多變,但亦漸成公式。災難片內幕幕「浩劫」、賭場裡常藏著「豪情」、愛情片必備「情緣」……「打工而已,是甚麼甚麼浩劫的了。大家接受,我又沒辦法。」司馬丁眼見現實如此,唯有苦笑,「食字一次可以,兩次還接受到,三次就不好了。」搞笑片亦是譯者難題,離不開『爆笑』、『搞笑』與『棟篤』,司馬丁深嘆一聲,眉頭皺得過分,「你看黃子華的電影,叫《棟篤特工》呀……你覺不覺得好笑?Come on!只是黃子華好笑罷了。」

香港製造 外語片方程式

  譯者遊走於電影世界,朝夕異想天開,其實障礙不少。「不能用太粗俗及『爛』字作譯名。」司馬丁以《爛泥》(《Mud》)為例,他雖覺是好電影,但自己內心卻因譯名而不想入場觀看,「這是人性一種,人會先入為主。」若譯名設計得太文藝或太深奧亦會「趕客」,影響票房表現。DiDi在電影節中設計譯名多年,深有體會,「就像電影節有大約80套戲,譯名設計得較好會更加吸引,例如《美圖BB》會較《偽真情相簿》吸引。」

  亞洲電影常得港人喜愛,譯名亦有別類構思。DiDi打趣道:「如果是泰國電影,就會像泰國餐廳那樣,全部都是『泰』好味和『泰』想食。」司馬丁就覺得,這些譯名更須「貼地」,讓人不會感覺奇怪,但凡事總有例外。「日本電影會在選詞上偏向日系。溝通上譯名除了字面意思外,潛意識亦有影響。」

《逆權大狀》電影海報。

  韓國電影譯名亦要韓味十足,司馬丁構思出《逆權大狀》譯名,亦開創「逆權三部曲」:《逆權司機》和《逆權公民》也依樣葫蘆。他直說:「就如構思《屍殺列車》,不是『屍殺』就是『喪屍』,不是『列車』就是『火車』。」

  主流電影如此,獨立電影亦然,「其實我譯得比較差。司馬丁將一套電影改20個名,我就是一次過改20套電影的名字,一切由我自己決定。」DiDi曾構思《伊朗式分居》(《A Separation》)譯名,創新伊朗電影譯名的思維,「因為獨立電影比較不熱門,所以更加需要有所引導。之後構思伊朗電影譯名可能都要加上『伊朗式』一詞,一目了然。」

  DiDi亦有試過意外獲得讚許。「上年有一個譯名被讚,就是《就算世界與我為敵》(《A Man of Integrity》)。」獨立電影譯名強調電影中心思想,市場考慮相對較少,「例如《Zero Motivation》,你們(司馬丁)改就會改成《Hea爆扮工室》,但我們就會改成《完全唔想做》。」

  「現在又要向外國本公司交代譯名,而假如香港譯名意思不接近原戲名,是不行的。」譯者面對同樣問題,過去科技不如現時,司馬丁覺得自由度較大,「如50至60年代電影《Mary Poppins》譯成《歡樂滿人間》,譯出意思,完全沒問題,但假如現在再這樣譯就未必接受。」

  「日本片更嚴重,因為他們識漢字,不允許大幅更改。」DiDi過去曾構思日本電影譯名,但卻處處碰釘,「片主自己認識漢字,又覺得自己的片名就是如此,不容我們去改,有再多創意都無用。」不過,日本片譯名亦常出現文法錯誤,例如《誰調換了我的父親》。

市場本色 怎能讓創意飛

  每部電影背後深藏巨大商機,市場價值往往影響譯名構想,「永遠都是市場為先!不要跟我說甚麼創意。」聞言司馬丁大聲答道,「香港就是兩件事:人工和交租,講完。你有可能打倒他們嗎?不可能的。那些才能賺錢。」

  去年上映的《曾經是同志》(《I Am Michael》),司馬丁亦曾嘗試構思有趣譯名,例如《當米高轉入直路》、《誰拗直了米高》、《中途落機的米高》、《基.不擇愛》等,最後因公司保守,沒有選擇這些有趣名字。「觀眾不笑就糟糕了,一定要讓他們有反應。《曾經是同志》?Who cares?」

《曾經是同志》電影海報。

  譯者在現實與創意間掙扎,總不會碰上天天陽光,司馬丁無妨直言:他每天都厭倦當一個譯者。「常說『做這行,厭這行』,但我會說這不可以。」訪問歷時接近兩小時,他常說「算了,放工就不要想了。」可是當談到職責,他卻是另一態度:「拿了人工就要咬緊牙關,想夠20個名字。就算你喜不喜歡也好,都要有新意。」他自嘲一切只為交租,但仍要堅持求新意,「你們覺得我癡線,不要緊。你們不明白我想甚麼,不要緊。我這個月出了糧,我對得住自己。」

  「工作存在於喜歡與不喜歡之間,亦是存在於開心與不開心之間。」DiDi不似司馬丁般高談闊論,平靜地說清現實,「你越喜歡的事情,你越容易灰心,但你遇上你不喜歡的事情,你不會有影響,因為你都不著緊。」

  「每一天人生都要有希望。」很多時候,譯者都不敵現實,但二人卻搬出《馬克白》的獨白來勸勉,「在絕望之中尋找一點光。」譯名並非單憑創意就能憑空冒出,背後多番考量,千次計算,最後才得於人前出現。二人手握「譯權」,任職「度名奇兵」,日夜榨盡腦汁,無非博君一笑,買票入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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