紙藝名師出市井 剪下風貌 撕出成就
一張白紙本來並無意義,在厚重且起繭的雙手觸碰後,它就有了生命,加上時間與想法,逐漸演化為生活,賦予精神,附上心機,最終演變為藝術。紙只是介質,承載著藝術家的過往與將來,不論是由東方剪到西方的紙,還是隨心所欲撕開的紙,只有被欣賞後,它才能夠產生價值。追求藝術與生活,那就是李云俠與李昇敏一生心願。
記者:文靜宜 張曉欣 梁政滔 朱詠賢 梁珮珊
攝影:江珮麒 文靜宜 張曉欣 梁政滔 朱詠賢 梁珮珊
編輯:江珮麒 林芷晞 何濠烯 何 晴
版面編輯:張曉欣
生於陝西的李云俠生得逢時,因陝西的剪紙傳統是「傳女不傳男」,當地文化更有「一剪二繡三長相」來衡量女生是否優秀。她自幼跟隨母親、祖母及外祖母三代學習剪紙,受到家庭濃厚情懷薰陶,自小學得一門剪紙好手藝,「祖母及外祖母是我的啟蒙老師,而母親則是教我剪紙最重要的老師。」
李云俠兒時已對剪紙萌生濃厚興趣。以往每逢大時大節,與家人到朋友家作客時,她總會以誰家剪紙作品較美來定奪哪家小孩擁有決定遊戲的權力。儘管只是遊戲,卻讓她尋得剪紙樂趣。不過狡猾的她,多次因母親親手所剪的作品而贏得決定權。
也許亦是因虛榮心作祟,令她對學習剪紙有更大慾望。「看到母親剪的動物栩栩如生,我也跟著學習,發現我竟然也能做到。」
從小出現的成功感讓李云俠有更大動力,長大後她更用功學習剪紙,甚至跳出陝西省,將藝術發展的目光投得更遠。
千錘百煉 未懼傷患纏身
2002年,李云俠正式來到香港,初時沒有人懂得欣賞剪紙作品,令她感到失望。她憶述當年曾因在尖沙咀海旁擺檔攤時,親手剪的作品被一陣風吹下海,頓時感到無比氣餒,甚至有友人半開玩笑叫她應徵洗碗工。在藝術路上,一句句打擊話語,一次次無人欣賞,令她不禁質疑自己為何要到香港受苦。可幸的是丈夫一直在身邊支持她,令她明白磨煉是人生必經階段,更透過多年努力,成為唯一一個在羅浮宮展出剪紙作品的亞洲人。
李云俠與剪紙作伴幾十年,如今談起,她臉上也總會流露笑容,「即使是普通一張紙,我也可以賦予它生命。」她享受剪紙過程,也樂於成為剪紙藝術的承繼者。四十多年的剪紙生涯,帶給她的不僅是成就,也帶給她身體傷患。不只兩隻手指因長期緊握剪刀而變形,更患上頸椎病導致手指發麻。但是只要她看到一把剪刀及一張紙便會充滿動力,繼續剪出更多作品。
藝術家仿似生來便與凡人不同,李云俠在醫生確診頸椎病後,未見剪紙練習減少,甚至對藝術有更高追求,便是將生命與之連在一起,「哪怕有一天我因為剪紙而死,那也是我的命。」她的回答簡潔有力,或許就因此令她更加決心要將剪紙與藝術承繼拉上關係。
偶得機會挑戰自我
紙藝能夠呈現紙張的各種美態,甚至化無為有,剪出世間百態。各種藝術都蘊含不同技藝,除了剪紙,香港亦有另一位撕紙大師。李昇敏(敏叔)從1983年便開始接觸撕紙,但原來他對撕紙萌生興趣的一刻,就只是偶然一天在家中陽台裡,看到花盆上貼上「大吉」二字,便心血來潮,嘗試自己能否做到,成功試過後便沒有再撕出其他作品。
相隔六年後,敏叔再次看到一幅牆上貼著「黃金萬兩」的紙樣,他隨即在公事包內取出紙張嘗試撕出四字。兩次撕紙也只是出於偶然機會,在工餘時間亦未有機會讓他繼續雕琢手藝,當撕紙只為興趣,不覺藝術。
直至1999年,敏叔搬到九龍寨城公園附近,發現該處是一個適合撕紙的地方。從那天起,他閒時沒事做便會到公園撕紙送給途人及遊客,「撕紙只是不想浪費紙張,但撕出來的作品便有它的價值。」敏叔與李云俠同樣喜歡賦予作品靈魂及價值,但他比李云俠更想得到他人注視,不僅期望作品能被世人矚目,更為他享受的是被人注視撕紙的過程,因此甚少在家練習撕紙。
撕紙在敏叔生命中佔有重要一席位,因此能夠成功撕紙不但增強他的自信心,更令他的思考速度比以往轉得更快。「整張紙的構圖全在腦海,手放在紙的位置就要撕,這就是自信心強的表現。」
撕紙決斷,絕不後悔,亦無從後悔,撕得對就是藝術,撕得錯便是一世。看似對撕紙充滿天份的敏叔,卻從來不談「天份」二字,反而認為只要付出時間練習,願意嘗試撕紙,便人人也有機會成功。創作思路源於日常
不論是剪紙還是撕紙,也講求創作一刻的靈感。生活大小事情也可成為靈感泉源,剪紙大師李云俠強調只要用心感受生活,便能賦予作品有更強的生命力,「每一個作品都是創作人想向人訴說的一個故事。」她喜歡用作品記錄生命中的美好時刻,例如曾為年邁的母親剪紙留念,以作品展現出母親美麗的一面,她認為這不僅可記錄母親的美好年華,更是表達對母親思念之情的方法。
撕紙達人敏叔則不會限制作品方向,重點是撕出自己心中所要,時而撕出客人要求的形狀,時而撕出心中不滿,時而撕出某個值得紀念的時刻。回想多年撕紙生涯,他笑著向記者分享曾經有一對外籍母女拿著一條龍來找他,想敏叔在女兒面前再次撕出作品證明是該條龍是手工作品,那外籍女生看著敏叔大展身手時,表現得非常詫異,更讚嘆他的手藝。撕過無數作品的敏叔不求得到他人的讚許,只求撕出自己滿意的作品。
早年李云俠及敏叔在藝墟擺攤檔時已相互認識,他們均概嘆香港不易找到一個可以容納藝術家創作的基地,令本地藝術家難以生存。他們都想把紙藝承傳給新一輩,二人也認同只是有心學習便能成功,更鼓勵自己的學生可以把課堂學到的知識教授給他人,達至傳承紙藝文化。
一張白紙如何在巧手之間化為藝術,非但依賴創作者靈魂,更是天時地利之和。親人對李云俠和敏叔的溫柔,文化沙漠對紙藝的毫不珍惜,終於獲得認同的苦苦等待,都成為每個紙藝的輪廓。立於現世,要留住傳統技藝談何容易,看似脆弱的紙藝會風化、潮透、褪色,唯獨隨心創意及匠心獨運能令紙上風雲,指間日月,化為你與我所珍惜的藝術瑰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