鋼琴調音師 鍵下人情心領弦會
鋼琴黑白雙鍵交叉穿插，外行略懂音階規律，內行卻諳世故人情。鍵間不容灰色空隙，音階亦絕不模棱兩可，因此當鋼琴調音師拎起音叉，閉起眼睛，自有88級天梯。音樂仿似能夠包容世間一切意見，大愛而無私，但現實世界中，鋼琴調音師終其一生都無法站在鎂光燈下，藏於幕後默默為琴音調弦，獨腳戲有誰欣賞?
記者：王心兒 林瑞庭 蘇卓君 黎志鐘 孫珮釧
攝影：王心兒 林瑞庭 蘇卓君 黎志鐘 孫珮釧
編輯：鄭鳴慧 陳朗善 高 蓉 洪孝諾
版面編輯：崔嘉兒
14 年前，江偉業選擇成為鋼琴調音師，雖有志氣，人站在大琴行前，卻發現入行須先「過五關斬六將」。他費一番力，逐一把競爭者淘汰後，成功被收為鋼琴調音師培訓員。一心想著與鋼琴相關的工作，雖非演奏，也應端正過人，誰知卻要到位於長江三峽的工廠挑戰木人巷，經歷長達半年的調音訓練及考核，才能正式成為鋼琴調音師。
鋼琴鍵位大抵固定，型號款式亦不會有太大影響，唯獨琴弦毫釐之差，必將造成雲泥之別。江偉業每每接到工作，都以雙耳細聽琴音，以音叉辨別音差，以四肢微調琴弦，以大腦分析音準，既考體力，又考腦力。
一部鋼琴約有 240 條鋼弦與金屬弦線，以音階順序排列在琴箱內，每條弦由一個金屬鈕扣連接鋼板、木槌和黑白琴鍵，複雜無比，因此鋼琴調音師須利用調音槌、固定夾和音叉，調整弦線的粗幼和鬆緊程度，從而影響音高。他們會將弦線一端掛在鋼版上，另一端纏在調音釘上，單手控制調音槌來調較調音釘鬆緊，另一隻手反覆彈琴鍵，聆聽音高轉變。
「有絕對音準固然對工作有幫助，但如果小時候沒有得到訓練，就會失去這個技能。」儘管江偉業覺得只要聽力正常便符合資格，能夠成為鋼琴調音師，但每項任務都須高度集中，路人甲乙又怎能匹配?
「作為鋼琴調音師，首要條件是有耐性。」江偉業笑說，別人看見他專心工作時，會不敢打擾而退避三舍，因此他偶爾也會因沒人與自己交流工作心得而感到寂寞，不過他仍樂在其中，享受每份成就感。
眼盲無礙專業
「鋼琴調音師只是一個稱呼，某程度上我們也是一名技工。」鋼琴在江偉業眼中，也不過是一台機器。若是故障便要由相關技工去調整零件，他在意的只是能否為社會付出及客人是否得到最好服務，而不是區區一個稱謂，可是當有人覺得調音師只是鋼琴家配角，他就會感到氣餒。他憶及當年仍在學師時，調音時會有客人在身後打開調音器，意圖測試他的「功力」，「當時全部綠燈，然後我笑一笑，便走了。」他自豪地說。
「我會用『感覺』二字形容工作，因為我們要用心感受每次調音過程，憑感覺完成工作。」江偉業覺得鋼琴調音師絕不比其他職業遜色，亦為先天性失明的陳廣智展開精彩人生。「調音只是對著 88 個琴鍵，是很沉悶，但也考驗調音師的記憶力及耐性。」原本已對音樂充滿興趣的他，偶然知道香港盲人輔導會開辦鋼琴調音師課程，於是決定參加。
每部鋼琴的背後，也有一位付出良多的調音師。
雙目失明，也未有磨滅他對音樂的熱誠，課程共培訓六名學員，最後只有三名成功畢業，並且繼續選擇投身鋼琴調音師前路，當中陳廣智便是其中一名。
陳廣智知道失明對工作有影響，不過實際調音過程與一般鋼琴調音師無異，「我用不到手機軟件協助調音，反而單純地利用最原始的音叉，一定不會出錯。」他也有學習維修鋼琴，但失明令他難以分辨鋼琴內精密細小的零件，然而他未有放棄，至今仍在繼續。
江偉業接觸過失明鋼琴調音師，讚許他們能力更出色，調音時不會被視覺分散注意力，能夠更細心去聆聽每粒琴音，找出不和諧處。他以往曾與失明鋼琴調音師合作，察知他們由於失天條件不足，會比正常人付出更多努力以完成工作，令他相當敬佩。
理想與現實並不一致，儘管有江偉業與陳廣智為業界付出年華，妥當地服務所有客人，卻非所有人都能夠滿足需求。經營小型琴行三十多年的負責人阿源(化名)，曾經外聘不少鋼琴調音師，但他卻批評部分鋼琴調音師質素良莠不齊，甚至有學藝未精的調音師，利用電話應用程式及電子調音器為客人調音，最終未能為客人提供理想服務，「鋼琴調音師是一種專業，他們經過聽力訓練，專業不是只談學術，更有辨別音準的能力。」
質素參差 前景未明
江偉業亦嘆言，行業自由卻也艱難。香港鋼琴調音師各自獨立，沒有任何組織支援與監管。不少人「半途出家」，並沒有接受正式課程，自稱為鋼琴調音師，對職業專業大受打擊。加上一副專業鋼琴調音工具在美國訂購需 3000 美元，淘寶上訂購只需 150 人民幣，嚴重影響行業生態。
可惜即使是專業調音師，薪酬待遇亦未如理想。阿源指十年前的調音收費與現時只差二十元，升幅未能趕上通漲幅度。不過他續指行業流失率低，大部分人都不會轉行，惟調音師收費或許在未來仍未能調升太多。「(收費)三百元的調音師未必比五百元差。」鋼琴調音師上班時間較有彈性，可自己接客，可謂多勞多得。但當問到調音師的行業前景，琴行老闆亦道出自己的感受，「它是一個餓你不死，飽你不肥的職業。」
鋼琴內每條弦線都要靠鋼琴調音師全神貫注調較，造成每粒美妙的音色。
鋼琴家或許會在音樂表演中成為主角，可是當他們謝幕退場後，鋼琴音色無從自行調校，便要找鋼琴調音師協助。每每在鋼琴家演奏前，鋼琴調音師都會成為他們的幕後功臣，更是音色世界中唯一主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