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每次出去生死參半,被打也在所難免,其他手足都會有同樣的想法。」阿穎(化名)6月開始成為前線,多次衝突下,她最初恐懼受傷,直到現在對血腥的場面變得司空見慣。身旁有手足中槍倒下,已成為前線的日常,冰冷的血令她的心越趨麻木。



記者:沈慧盈
編輯:馮家淇

 

踏上勇武之路

  6月12日,阿穎與很多香港人一樣,因害怕香港變成內地而走出來。站在添華道,她聽見附近的示威者不斷叫「上前!其實不用害怕,人多就不怕。」環看四周,示威者開始走上前,她亦鼓起勇氣走上前線。

  人多勢眾始終無法抵抗硝煙,警察突然將催淚彈擲向人群的一刻,大批示威者湧入中信大廈躲避。混亂期間,她的眼罩鬆脫,催淚煙入眼令她的眼睛十分剌痛,「我長大以來,從未幻想過會在香港這個地方中承受催淚彈。」當刻只有害怕及震撼,即使回家後恐懼也未能散去,難以入眠,「就算入睡都會夢見自己被警方追打。自從有新聞報導有人中槍後,我會夢到警方將她槍殺,甚至對我連環開槍,然後就驚醒」。

  活在那一份恐懼中,反而令她前所未有地清醒。對於她而言,香港比自己更重要,所以她不斷進行自我遊說,希望安慰自己不要被警權嚇怕。她亦深信若然自己有事,其他示威者會陪伴她面對。這種互相扶持是一種鼓勵,就如當初首批示威者被告暴動時有很大迴響,不少人主動前往聲援。其後她盡量參與所有行動,亦 慢慢成為前線,但她每當遊行集會經過金鐘時,她都會不由自主停下腳步,回憶起當日發生的種種。

司空見慣受傷

  催淚彈已成為前線手足的日常, 8月11日,警方在尖沙咀警署外投放催淚彈,阿穎如常站在前排滅煙。濃煙令她的皮膚發紅及刺痛,她抱著混身不適,向大街後退。回頭一看,有防暴及速龍從後追上來。在逃跑期間,有一名男手足在她的附近被速龍制伏。她理應上前相救,但另一方面又沒有武器,再加上身為女性,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制伏。

  大感無力之際,阿穎又被其他前線示威者推開,防暴警察差一點就 能抓住她的書包,把她制伏。成功逃後,前方的人羣急於四散,差一點就釀成人踩人。但又無法停止向前推,跨過障礙離開。

  「速龍戴住面罩衝過來,就好像一條恐龍想吃了我一樣。」那份恐懼令她後來看見防暴及速龍,都會猜測他們下一步行動,及早計劃離開路線。8月時,她每當經過尖沙咀警署, 8月11日種種片段會浮現自己眼前,心跳亦會加速。

  烽火與硝煙的盛夏,伴隨槍聲及流血。漸漸阿穎對血腥的場面變得麻木,「身旁每隔一兩分鐘就有人流血,很多人曾在我附近倒下。」有次,一名男手足在她身旁突然中槍倒下,她只覺心痛,對於受傷已司空見慣,冰冷的心變得麻木,只因中槍流血對前線而言是意料中事。

  一次又一次的經歷,令她提高危險意識。曾掀起「捉鬼」風波,她幸好從未遇上「鬼」,但亦會多加留意附近的手足,透過外在特徵推測對方是否「鬼」,包括身型、高度、鞋子、螢火棒等。十八區遍地開花當日,有白色貨櫃車運送大批防暴到黃大仙突擊,而她的朋友亦難逃一劫。在 10 月20日「發夢」時,她見到白色貨車經過,擔心事情會重現,會慎重地 再規劃多條逃生路線。

身體抵抗極權

  「一場革命要成功是需要流血,而流下的是前線的血。因為他們能發揮最大的價值,用身體抵抗極權。」 阿穎認為50年後在中央政府管治下,流血革命始終會席捲香港,而恰巧這次反條例運動令革命提早爆發。

  運動持續五個月,抗爭成為她的日常,漸漸她會對一些小動作有自然反射。當有人抓她的背包,她會以為有防暴追捕她;有朋友無意間打她的小腿,她會下意識以為有防暴用警棍打她;有人在她背後叫,她會以為後方的示威者急退中。種種抗爭經歷,令阿穎時刻保持十分警覺,無法放鬆。

  發生 8.31 太子站事件後,網傳示威者失蹤名單,阿穎每次經過太子站都感到不自在,回想起太子站曾發生的種種,一個又一個名字都會浮現在她腦海中。近日,她曾夜深途經香港知專設計學院(HKDI)時,她頓感心寒,更回想起坊間被公安捉走、強姦及浮屍等傳聞。網上提出更多疑點,令她越感焦慮絕望,「香港變成這樣,我每一次『發夢』亦改變不到什麼,我甚至會有做『死士』的念頭, 想與對方同歸於盡。」

  不過,她從未想過放棄,反而她會覺得可悲。「上年同樣時間,我只是上學、上班、與朋友聚會及旅行,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需學習戴 『豬咀』、隨身攜帶裝備,而大家對警方放催淚彈已變成日常,但事實上這些事都不應發生在香港人身上。」

  她憶起其中一位前線手足在一次遊行期間,對和理非的一句話令她很深刻,「都四個月了,不要再怕,再怕被人吃了也不知道。」她始終希望普通市民及和理非不會因警權過大而感到害怕,因為前方有一羣手足為大家擋子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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