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圓
半圓
半圓
攝 / 佚名
文 / 澤銀
我不喜歡月亮，它猶如漆黑中的主角，只要看得見月亮的晚上，大家都會將目光聚焦在它身上。
今年中秋節，也是我的生日，而我曉得我永遠不會是那主角。兩年前全家移民海外，只有我堅持留港，這裏是我的家，也是我的根。在持續幾年的僵持下，他們最終決意拿起行李匣走出大門，我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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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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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確實感受到自己的存在，每個月的水電費、日常生活而萌生的費用，原來養活自己那麼貴。我今年18歲，頓時驟覺自己只是一個沒有用的青年人。
我沒甚麼節日觸感，在每日勞碌奔波後，只望晚上可擁有丁點的私人時間，不想人擠人。今天是中秋節，更沒有人會記起我的生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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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機傳來一則訊息：
「生日快樂！18歲只有一生人一次，必定要好好慶祝。」
可能起初也不為意，但每年我都會收到這個訊息。
我默默地打起字來：「到底有甚麼歲數不是一生人一次呢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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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初八 ——— 和我從小玩到大的鄰居。她知道我不喜歡慶生，我們從未到過甚麼比較正式的餐廳約會，大多也只要街口茶餐廳，路邊車仔麵，但每次見到她總會感到很安心。她約了我在毓華街的老地方等候，趕在粉麵檔提早關門前，點了一碗牛腩河，加魚皮。她總愛跟我分一半，牛腩河分半，飲料分半，連幸福也分半。
其實我並沒那麼喜愛吃牛腩河，只是因為分半所以才接受。我現在才發覺，我們首次約會時，我隨便點了一碗牛腩河加魚皮，無糖白可樂，她卻記到現在。這間粉麵檔還是那麼容易忘記我下單的要求，每次也沒走蔥。麵食端上前，我拿起筷子，將逐粒逐粒蔥花分隔，分成兩半。這碗麵，我們分半也可以吃足一小時。
轉一個街口，經過常光顧的餅屋，老闆娘叫我們買一個豬仔餅過節。所謂豬仔餅，即是用月餅皮造成的一個小豬餅，配上一個紅拼紫的「豬籠」，通常人們會掛在家中，待過節才吃。因為豬仔餅和月餅一樣，回油幾天才是寶，反而新鮮剛出爐時沒那麼好吃。
中秋彷如代表等待，等待月餅回油，等待中秋後才有假期，等待團圓。
一個豬仔餅只是十元，順便多買十元豆沙燒餅，沿山路走上某天台公園。初八在袋子拿出了一個方形的五仁月餅，和我為她準備的雪芳蛋糕相映成趣，咬著剛買的十元燒餅，我們兩個人分三塊，又可分一半。她點起了一枝屬於我的生日蠟燭，插在五仁月餅上，亮著顯示「18」的手機屏幕。
我第一次以月餅當作生日蛋糕，並非事事也需「圓滿」才配被珍惜，也不需真正擁有。月亮很善變，初一十五不一樣。我卻想月光停留在初八的晚上，剛好一半，有人稱它為上弦月，像極了她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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願我和初八，能凝著此刻，仰卧到凌晨。
只要她一直都在，我許的願望已經成真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