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憶
回憶
攝 / 佚名
文 / 澤銀
我穿起校服，整理好校呔，繞過家裡凌亂的零食箱，每天早上的廚房都在上演一場廚具交響曲，就是他為了煮一頓餐蛋麵給我作早餐的憑證，我低頭推著單車出門，還是假裝看不見。
「我不習慣空肚吃早餐，今天先不吃了！上學嚕！」
踩著單車回校的路上，我總是會擔心他會把家中的廚房毀了。肚子咕咕地叫，打開書包拿起一包「媽咪麵」，熟練地落粉、壓碎、再搖晃。這包媽咪麵是他偷偷放進我書包的，肯定識破了我每天用不同藉口避開他的早餐環節。
我總是思考為什麼媽咪麵要叫媽咪麵，他經常說這種麵含多種維他命、不含人造色素（跟包裝紙讀的），但誰都知道媽咪麵本來就不健康。不過這包是我爸給我的，所以我叫它「爹哋麵」。
今日的測驗成績只以一分之差敗給了鄰班的第一名，我握緊了試卷細心地翻查是否有漏網之魚，希望上訴得直，最終還是失敗了。整天的心情和燒焦的餐蛋一樣，避之則吉。
放學後總有一班同學伴我左右，但我實在沒心情說話。大閘打開了，他們都往轉角士多走去，每人呷著一枝冰凍雪條，有的是旺寶，有的是鳳仙，還有冰冰。
「喂——德叔，你成日都泊喺度，我仲洗做生意既。」
士多老闆開始抱怨。
「得得得，我好快走架啦，珍女今日派卷呀，我嚟支持佢㗎！我等埋佢我就走架啦！」咬著珍寶珠的他總是笑面迎人。
其實我不喜歡他把車子泊在我校門口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爸，學校同學的閒言閒語、士多老闆的嘴臉，我總是要低頭避開。但每當他拿起阿波羅的Magic Cone，我便會煩惱盡消。
「嗱！俾你既！我地鬥快食完，輸左嗰個今晚洗碗。」
開蓋、反轉、倒出。
為了令他不要再糟蹋我的廚房，我每次都會吃到最尾偷偷輸給他，然後假裝牙齒凍僵了吃不下去。但今天的Magic Cone軟硬度恰到好處，明顯是提早被解凍了數分鐘，而我看到他手上的雪糕卻硬得像鐵馬。我們都沒把雪糕吃到最後，挨在冰箱旁望著散去的人流，只有這個時間我們才能好好聊天，他跟我談起今天的趣聞，我向他訴說在校的經歷。天色晚了，我踩著單車跟他的電單車尾回家，他的電單車沒有後座，我亦不喜歡戴頭盔。但我很喜歡看著他專心駕車的模樣，就只有背影。
直到有一天放學，我沒再見到他撐起招搖的雨傘。
「唔知係咪天口㷫..德叔泊左架車係度無耐佢就暈左，我幫佢叫左十字車，你快啲去睇下佢啦。」
到達醫院後，我頓時晴天霹靂，原來我一直沒有我想像中那麼了解他。他的血壓指數一直超標、心血管閉塞，每日還騎著車來接我放學，早知道那麼勉強我根本不會讓他來找我…
他以後也不能騎車，聽醫生的話吃著藥才能勉強生活。我知道他最放不下就是鐵馬，還有附近的小孩，有空我們還會推著車，撐起雨傘到附近賣雪糕。
到了2009年，我成功申請了流動小販牌照，也考了電單車牌，正式地「繼承」了他的牌照，以政府當時的發牌制度，不能將小販牌照轉贈至親友，我只好自己去考一個，幸好這次沒有落敗。以前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要為了每枝雪條幾蚊的收入到處流浪，有時候見到小朋友不夠錢還免費送雪條給他們吃。現在才發現原來一輛有目的地的雪糕車，的確會駕得更穩。在炎炎夏日撐起大傘，就是為了看到人們拿著雪糕的笑容。
***
走進便利店的大門，今年雀巢冰冰雪條復出、
Magic Cone的包裝依舊不變、媽咪麵亦沒變得更健康。
三十而立，我卻只擁有一部雪糕電單車。
不。三十而立，我能夠擁有一部雪糕車。
便利店的Magic Cone不像「皮包鐵」般那麼生硬，本來今年炎夏還想到日本嘗嘗MR.CHEESE CAKE的雪糕，原來喜歡的Magic Cone一直沒變，卻只有皮包鐵才能令它變成皮包鐵。
難得冰冰雪條復出，打算一試抽獎運。誰不知中了多一條雪條，所以那張日本機票，我收藏在車內的雪櫃了，一直冷藏至你能康復陪我去。
不用中大獎，多一條雪條已經很開心了。
